AI“六小虎”求變：DeepSeek沖擊下的商業化抗爭
21世紀經濟報道 申俊涵
開年以來，中國人工智能公司深度求索(DeepSeek)成為全球科技圈、創投圈關注的焦點。其在1月20日推出的DeepSeek-R1推理模型，以極低成本實現媲美OpenAI o1模型的性能。
在給業界帶來震撼的同時，DeepSeek也將壓力傳到其它大模型廠商，尤其是一路靠風險投資支持，進軍到決賽圈的大模型“六小虎”。
“某種意義上來說，DeepSeek的出現，給前兩年狂奔的大模型創業賽事踩了一腳剎車。”英諾天使基金合伙人王晟對21世紀經濟報道說。
他表示，最初，大家主要是沿著發展超大規模算力驅動模型的思路，進行巨大投入。但兩年過去后大家發現，這樣做能夠取得的進展并不像原來那么大。DeepSeek獨特的創新思路，讓大模型行業的從業者都冷靜下來，考慮尋求技術思路和商業思路的轉變。
回過頭來看，從2023年的“百模大戰”，到2024年的“六小虎”脫穎而出，再到2025年的DeepSeek橫空出世，AI賦能千行百業逐漸走向現實。而大模型淘汰賽也正在加速，在DeepSeek影響下，“六小虎”的商業化和融資變得愈加艱難。為了能夠繼續留在牌桌上，“六小虎”正在積極調整策略、破局求變。
“暫避風頭”：月之暗面減少營銷支出，緊抓應用研發投入
從C端應用層面來看，DeepSeek的火爆拉升了人們對AI大模型行業的整體認知，對市場起到很好的教育作用。
而站在行業競爭角度，在DeepSeek爆火之前，月之暗面推出的Kimi是國內熱度最高的來自創業公司的AI應用。QuestMobile數據顯示，截至2024年12月，排名前三的綜合類AI原生APP為字節旗下豆包、月之暗面的Kimi、百度的文小言，月活躍用戶規模分別為7523萬、2101萬、1224萬。
DeepSeek迅速改變了局面，QuestMobile數據顯示，DeepSeek在1月28日的日活躍用戶數(DAU)首次超越豆包，成為日活躍用戶數最多的國產大模型。隨后在2月1日，其DAU突破3000萬大關，成為史上最快達成這一里程碑的應用。
“月之暗面此前花費大量資金去營銷和投流獲客，DeepSeek相當于在沒有太多營銷投放的情況下，獲得了用戶量的激增。從C端應用的市場表現來看，月之暗面是‘六小虎’中受到沖擊最大的一家。”一位長期關注于AI產業的一線創投機構投資人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。
不過，有接近月之暗面的知情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，近期Kimi自然新增用戶量也在猛漲。月之暗面聯合創始人張予彤此前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的圖表顯示，Kimi的用戶量從大年初一開始在短時間內顯著增加。
在商業化層面，月之暗面此前曾嘗試通過打賞模式探路C端應用的商業化，文心一言也曾采取基礎版免費、專業版收費的模式。在DeepSeek出現后，2月13日，文心一言宣布將于2025年4月1日零時起完全免費。這或許意味著，在當前市場環境中，C端AI應用通過收費模式實現盈利的難度加大。
面對DeepSeek帶來的市場格局重塑，月之暗面也積極做出策略調整。2月18日，有媒體消息稱，月之暗面近期決定大幅收縮產品投放預算，包括暫停多個安卓渠道的投放，以及第三方廣告平臺的合作。并且，團隊復盤后認為還是要堅持基礎模型SOTA(State-of-the-art，當前最佳)。接下來可能會重新訓練基礎模型，同時抓緊應用層的機會。
“現階段DeepSeek已經站在了行業風口上，對月之暗面來說，如果按照原有節奏持續做市場投入，其實效果不是很明顯。減少營銷方面的成本支出，暫避風頭、保存資金實力，尋找新的突破口，是很理性的一種選擇。相信月之暗面也一定在‘憋大招’，看是否能拿出低成本、高性能的殺手級能力和應用。”清智資本創始合伙人張煜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。
另外值得注意的是，DeepSeek與月之暗面間存在著諸多巧合之處：兩家公司的創始人梁文峰和楊植麟都是廣東人。月之暗面的總部位于京東科技大廈，DeepSeek研發團隊北京辦公室位于融科資訊中心，兩地距離不到兩公里。從月之暗面的會議室遠眺，甚至能夠看見融科大樓的身影。
在產品發布時間、論文主題方面，兩家公司也都有意無意保持著同步性。1月20日，DeepSeek與月之暗面同日發布新一代大模型DeepSeek R1和Kimi K1.5。2月18日，DeepSeek和月之暗面幾乎同時發布了他們各自最新的論文，主題也十分接近，都是挑戰Transformer架構最核心的注意力機制，讓它能更高效地處理更長的上下文。
“這些巧合可能并非完全偶然，這或許意味著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，密切關注著彼此的動態。大模型C端應用的潛力非常大，月之暗面并非沒有機會實現趕超，還是應當以更長遠的眼光看待市場發展。”上述投資人對21世紀經濟報道分析說。
探路差異化：多家“小虎”走向產業應用
在B端市場，DeepSeek低成本、高性能、開源的特點讓其同樣富有競爭力。比如在政務、金融等領域，大家對于數據隱私和敏感信息的保護十分重視，本地部署需求強烈。DeepSeek的開源特性，大幅降低了本地化部署一流大模型的成本。
目前，多地政務系統已經接入DeepSeek，擁抱DeepSeek的金融機構、央國企和科技企業也不在少數。對2B、2G業務為主的“小虎”來說，訂單正受到沖擊。
以商業化能力相對突出的智譜為例來看，智譜在去年底透露，2024年以來，商業化收入相比2023年逆勢取得100%以上的增長，尤其是智譜推出的MaaS開放平臺bigmodel.cn迎來高速增長，MaaS平臺已經吸引了70萬企業和開發者用戶。目前，智譜業務覆蓋智能汽車、制造、大消費、金融、政務服務、醫療健康等行業。從C端來看，智譜清言APP擁有超過2500萬用戶，年化收入(ARR)超千萬。
“DeepSeek出現后，很多央國企會選擇直接用DeepSeek做私有化部署模型，對智譜的2B業務會造成一定的影響。但智譜的優勢在于，多模態的能力很強。同時，智譜在代碼生成領域布局較早，低代碼平臺進一步拓展了其市場競爭力。面對DeepSeek的沖擊，智譜可以首先想辦法解決央國企對安全的擔憂。第二，端到端地解決企業客戶的問題，強化自身的服務能力，把自己變成服務型公司。”張煜說。
據了解，智譜正朝著多模態的方向發展，在2024年推出多款產品。2025年，Agent成為智譜業務發展的關鍵詞。2月11日，智譜和三星官宣合作，其研發的Agentic GLM登陸三星最新款Galaxy S25系列手機，提供基于AI的實時語音和視頻通話，以及實現視覺理解和系統功能調用、AI搜索、文案寫作等功能。
另外記者注意到，也有許多企業選擇接入多款大模型。比如，合思宣布已接入DeepSeek、Minimax、通義千問、月之暗面、豆包等大模型。合思創始人兼CEO馬春荃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，作為SaaS科技廠商，公司希望不斷嘗試和探索，形成廣泛連接，所以快速接入了全量的大模型底座。
“一方面是不同客戶對模型的偏好不同，如果客戶已經部署了大模型，我們需要跟客戶間形成匹配。另一方面，不同大模型體現出差異化的特點，可以在我們的不同業務場景中落地應用。”馬春荃說。
其它多家“小虎”正在朝著產業應用的不同方向去進軍，這也幫助他們躲開DeepSeek引發的核心戰火。
零一萬物CEO李開復在今年1月份表示，零一萬物已與阿里云成立“產業大模型聯合實驗室”，零一萬物大部分訓練和AI infra團隊會加入該實驗室。這之后，零一萬物將不再追求訓練超級大模型，但會繼續訓練參數適中的更快、更便宜的模型，基于后者打造可以賺錢的應用。
2月14日，零一萬物與蘇州高新區攜手打造的產業大模型基地正式宣告成立。零一萬物將與中細軟集團、超媒體集團、創新奇智、倍漾量化、呈元科技等合作，探索大模型在不同產業領域的落地。
百川智能逐漸成為一家專注醫療方向的大模型創業公司。百川智能創始人兼CEO王小川曾在公開場合提到，醫療是大模型“皇冠上的明珠”。百川希望成為第一梯隊的大模型公司，同時在醫療上做突破，能夠做出超級應用。
階躍星辰是“六小虎”中融資資金最少、啟動最晚的一家，作為行業黑馬，它在垂直行業也體現出深耕。此前，在金融財經、內容創作和智能終端等專業領域，階躍星辰選擇和各領域頭部公司深度合作共創。今年2月18日，階躍星辰和吉利汽車集團聯合宣布，將雙方合作的階躍兩款Step系列多模態大模型向全球開發者開源。
“盯準垂直行業綁定頭部企業進行深入合作，是很好的發展思路。垂直行業數據是很重要的壁壘，讓大模型公司能夠形成差異化優勢。本身來說大模型賦能千行百業剛開始，大家共同探索市場，這遠大于相互之間的競爭關系。”上述投資人分析說。
云岫資本董事季凱明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，對“六小虎”來說，淘汰賽會進一步加速。隨著去年融資的陸續落定，“六小虎”也有一定的現金儲備。面對DeepSeek帶來的影響，“小虎”們選擇在現有業務基礎上尋求差異化，探索模型應用一體化的創新，有利于形成自身在數據、行業、客戶、產品運營方面的壁壘，也能夠獲得比較好的發展機會。
另外，Minimax將業務重心放在出海方向，在AI情感陪伴領域形成特色。據了解，MiniMax擁有海螺AI、星野、Talkie(海外)等多款直接面向C端用戶的APP產品。同時，MiniMax推出的開放平臺產品，接入的2B客戶企業和開發者已超3萬個。
融資“冰與火”
“六小虎”和DeepSeek的融資前景，正陷入冰火兩重天的境遇。
在AI大模型行業發展早期，投資就是投未來，投資機構根據各創業團隊的學術背景和技術實力，押寶團隊未來發展的可能性。經過兩三年的廝殺，AI大模型行業已經形成“六小虎”的格局。原本，大家以為AI大模型領域行業格局初定，沒想到迎來了產品性能更優異的DeepSeek的橫空出世。“集體錯過”DeepSeek的現實，引發投資人的集體反思。客觀來說，繼續加碼“六小虎”，并不是一個容易做出的決定。
“‘六小虎’的融資難度加大了，后續融資估值可能也會下調。”王晟說。“六小虎”的用戶增長情況和商業化能力，將是投資人決定是否繼續投資的關鍵。也就是說，當“六小虎”有了很好的造血能力，才能迎來更多的投資支持。同時，隨著多家公司達到200億元的估值體量，能夠參與后續融資的投資機構也不多。
相較而言，DeepSeek正成為融資市場的“當紅炸子雞”。2月19日晚間，有市場消息稱，DeepSeek因爆火正面臨算力擴張的迫切需求，正考慮首次對外融資。對此，DeepSeek相關人士指出，融資消息均為謠言。2月初，也曾傳出阿里巴巴計劃以100億美元估值投資DeepSeek的消息，隨后又被阿里辟謠。
“在發展早期，DeepSeek為了尋求獨立性，沒有對外進行融資。幻方量化作為出資人，能夠對DeepSeek給予充足的資金支持。但隨著DeepSeek在全球下載量的攀升，它在持續發展的過程中，幻方的資金支持可能是不夠的，它需要對外尋求融資。另一個角度來說，DeepSeek和幻方是兩家業務完全不同的公司，它沒道理一直用幻方的資金支持。”張煜說。
多位投資人對記者表示，春節以來，找DeepSeek談融資的創投機構和大廠已經不在少數。隨著影響力的持續擴大，DeepSeek估值可能較之前的傳聞又有上調，達到數百億美元的規模。對投資方來說，參與其中的單筆投資金額可能至少是一億美元，市場上有實力單筆投資達到這個規模的創投機構和大廠，其實也都能數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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