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鏤雕香囊。北京大學出版社供圖
明清時期,由蘇式、蘇工、蘇服、蘇器、蘇食等組成的“蘇作”,代表了當時全國最高的工藝水準和最流行的消費時尚。如張瀚《松窗夢語》說:“四方重吳服,而吳益工于服;四方貴吳器,而吳益工于器。”它們不僅為市井百姓所追捧,也成為帝王之家的首選。
《故宮里的江南――清代宮廷珍玩與蘇作》一書,集中呈現了古代蘇州制造與紫禁城日常生活的密切聯系。其中,蘇州向紫禁城輸送的大批杰出的玉匠,還有他們設計制作、精美絕倫的玉器,是這部“雙城記”中最富魅力的篇章。
遠承良渚,溫潤有方
說到清代的蘇州,很多人會首先想到徐揚的《姑蘇繁華圖》,織造、雕刻、制陶等手工業作坊,是這幅畫的重要表現內容。其中一定有不少制作玉器的匠人和鋪子,這與蘇州作為當時玉器制造中心的地位密切相關。
蘇州玉作,歷史悠久,傳承有序,工藝精良,這主要有3方面的原因。
從文明基因和傳承上,蘇州玉作遠承5000年前的良渚文明。良渚時代的玉器制作,已涵蓋切割、打磨、雕刻等工藝,工匠們還掌握了陰刻、淺浮雕等技法。明清時代的蘇州玉器制作,借鑒了良渚時期的工藝、形制、紋飾等,并有自己的技法創新。
在文化和精神性格上,蘇州在玉作方面的獨特稟賦和才能,得益于江南地區稻作文明的涵養。與北方靠天吃飯的旱作農業不同,稻作農業的生產環節更加復雜、細碎,在選種、育苗、插秧、灌溉、施肥、除草、收割等方面都需要精耕細作,久之培養出注重細節、耐得瑣碎和持之以恒的文化性格,從業者特別適合從事刺繡、玉雕、木雕等手工藝生產。
從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協調的角度看,玉作的形成與蘇州的繁榮密不可分。玉在中華文化中十分特殊,具有權力、財富、人格、生活品味、審美情趣等象征意義。同時,無論是良玉的開采,還是美器的加工制作,都需要強大的經濟基礎作支撐。明清時期的蘇州,是江南乃至全國的經濟、商業、文化中心,也是文人雅士、手工業者、商人的聚集地,從工藝技術、美學標準、市場銷售等方面,為“蘇作”的形成和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全要素的保障。
以大運河為紐帶,從民間走向宮廷
如同瓷器、木雕等,玉器也有“民間”和“宮廷”之分。蘇州玉作很早就形成了自成一體的風格特色,但直到進入紫禁城前,還處在“楊家有女初長成”的階段。
明清以來,以京杭大運河為紐帶,以頭腦靈活、手藝精湛的玉匠和他們設計、制作的精美玉器為中介,在相隔千里的蘇州和北京之間,終于搭建起一條“水上玉器之路”,實現了蘇州玉作從“民間”向“宮廷”的飛躍。
此后,借助帝王也可以說是整個國家的財力智力支持,從選料、設計到制作,蘇州工匠徹底擺脫了物質條件的約束,可以不計成本、以最高標準來實現藝術家的夢想。舉一個例子,蘇州人、宮廷設計師姚宗仁,在乾隆六年(1741年)設計了青玉鳧紙樣,但直到6年后,才在蘇州雕琢而成,這是普通工匠想都不敢想的。
乾隆御題白玉赤壁圖山子。北京大學出版社供圖
在蘇州玉器發展史上,明代具有重要的轉折意義。一般說來,明代玉器注重實用性,總體特點是“稚拙有余而精細不足”,因此也被戲稱為“粗大明”。明代蘇州的玉作,最初也深受其影響。但隨著工匠改進了鏤雕、浮雕等技法,一種以簡潔、典雅、線條流暢、造型和諧為主調,帶有鮮明江南文化和美學精神的蘇作特色和風格逐漸形成,日益完善。如故宮藏的青玉鏤雕枝葉葵花杯、“子剛”款青玉合巹杯等,就完美體現了蘇州工匠在鏤雕技法上的創新;故宮藏的青玉乳丁紋圭,則是浮雕技法創新的代表。
明代蘇州玉作的代表人物,自然是有“玉雕圣手”之稱的陸子岡。他是當時蘇州府下轄的太倉州人,自幼在蘇州學藝,后開辦玉器作坊,創造了聞名于世的“子岡牌”。他的玉雕以刀法細膩、構思巧妙著稱,同時還將印章、書法、繪畫等元素融入作品之中,形成了以“空飄細”為特點的獨特藝術風格。他也被后世弟子奉為琢玉業的祖師爺。
到了清代,蘇州玉作進入黃金時代,既有宮廷藝術的華麗繁復,又有文人藝術的清雅含蓄,包容了中華美學“錯彩鏤金”和“出水芙蓉”的兩大理想追求。如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白玉仿古銅紋出戟方觚,玉質溫潤,設計巧妙,技法精湛,形制端莊,紋飾精美,特別是在雕刻獸面紋和云雷紋時,體現了蘇州玉匠“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”的審美追求和高超技藝,成為明清仿古玉器的杰出代表。
乾隆一朝,蘇州玉匠為宮廷制作了玉山子、玉壺、玉瓶等玉器,其中不少都進貢給了皇帝本人。它們既滿足了皇家的審美與日常生活需求,也推動蘇州玉作走上了工藝技術和美學的巔峰。
出身于蘇州專諸巷玉工世家的姚宗仁,雍正七年(1729年)由年希堯選送至清宮造辦處,從事皇家用玉的設計與制作,時間長達24年,對清代宮廷玉器的設計風格、工藝技術、審美標準產生了重要影響。他繼承了祖、父兩代的琢玉技藝,能熟練運用各種雕刻技法。由他本人設計、制作的洪字七號璧、荒字八號白玉斧佩等,可以說代表了清代宮廷制玉的最高水準。
又如由蘇州織造選送入京的朱彩,是乾隆朝宮廷造辦處的刻字玉工。他工藝高超,特別是悟性很高,在刻字時能準確呈現皇帝的旨意,備受賞識。收錄于《乾隆寶藪》的“乾隆宸翰”和“惟精惟一”玉璽,是朱彩刻字技藝的杰出代表。他還創造了兩個“第一”:一是在為青玉《御制九符》冊刻詩時,乾隆特許他在末頁刻下“小臣朱彩奉敕恭鐫”的款識,這是目前在清代宮廷玉器中唯一留有匠人姓名的玉作;二是據清代皇宮玉器制作活計記錄,他也是在該檔案材料中名字出現最多的蘇州玉工。
帝王與工匠的相互需要,將玉器制作推向高峰
表面上花團錦簇、錦衣玉食的宮廷,內里卻是機關重重、步步驚心。在這種極端緊張、壓抑、焦慮,乃至朝不保夕的環境和生活中,玉石的溫潤柔和,玉器象征的純潔、堅貞、和平、吉祥等,是治愈人們內心焦慮創傷、暫時忘卻現實矛盾與紛爭的一劑良藥。
數百年來,在紫禁城和蘇州,在帝王和蘇州工匠之間,形成了一種相互需要的良性循環。一方面,處在政治斗爭漩渦中心的帝王,需要從精美的蘇州玉器中獲得心理補償和審美慰藉,因此不計成本地為后者施展才華提供支持;另一方面,蘇州工匠則借助最高統治者提供的物質生活優渥、文化條件完善的舞臺,創造出巧奪天工的各種精美玉器,成為照進紫禁城的光亮,同時把中國玉器制作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。
在形式方面,蘇州玉匠的鏤雕、浮雕、陰刻等技法,如陸子岡對玉牌邊緣的處理、面上紋飾的雕刻,如姚宗仁在設計制作中對線條臻于爐火純青的處理和運用,如朱彩的兼刻繁復細密的錦地紋、雷紋等,均作為玉雕工藝的典范,并被后世工匠奉為圭臬。
在藝術風格方面,明清時期的蘇州玉作是中國玉文化、玉器藝術的瑰寶,特別是帶有江南特色、簡潔典雅的玉作美學,突出了玉器的自然之美和工藝之精,極大影響了后世玉器的制作和鑒賞。
最后要說的是,這里講的蘇州玉作,只是蘇州與紫禁城聯系的紐帶之一。在本書中,還講到其他很多方面,如帝王南巡的足跡、北京城仿建江南景物與園林等,對于我們更好地了解歷史、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,也是開卷有益的。
(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城市科學研究院院長、教授,中國大運河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 劉士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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